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會白死（上） 看著不負平生死不瞑目地在自己面前嚥下最後一口氣，魔羅完全沒有一絲 高興，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就快死了。 不負平生的「十方無赦」雖然沒有施盡，但前半招的極寒凍氣，卻像一張領 域般，慢慢而逐漸的把魔羅的皮膚冰凍，把他的骨肉冰凍，最後連他的全身經脈 和血液也完全冰凍，成為了一尊沉默，卻尤其壯觀的人形冰雕…… 「這就是……十方無赦嗎……」魔羅在失去最後的意識以前，如是想道。 ◇ ◇ 驚天聲爆之後，遠在天邊，五條飛馳的人影倏然一停。 「那是……」 感受到強大的氣息，在一瞬間爆發，卻也在霎那間散於無跡，童華衣所僑扮 的鍾琴微微一顫，本就迷亂的心，忽覺一緊。 她只是問，只是想，如果能有一個答案，那該多好。 然而她終究沒有問出口，她不能。 而在她的身邊，那個將她輕摟入懷的男人，如鷹遠眺的雙目，在這靜默的一 刻裡，卻是悄悄閉上。也許他已經知道，有一條叫做「朋友」的生命，就在剛才 的霎那中，化作了裊裊輕煙，乘著風，飛向了他摯愛所在的地方…… 童華衣怔怔地看著她身邊的男人，很多的話想問，卻問不出口，也不能問。 在這個時刻裡，或許，只是或許，或許魏龍生，已經給出了他的回答。 更或者，其實在魏龍生心裡，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好似已有了答案，只是不願 ，也不想去開口，去明白。 如果現在能大醉一場，是不是醒來後，還能再次把酒言歡？ 不負平生，死了，他死了。 就埋葬在那強大的氣息裡。 就長眠在那爆發的瞬間中。 像曇花，又似夕陽，在璀璨之後，變作了緬懷，也化作了每個人的記憶。 別人或許不知道，別人或許不明瞭，但他魏龍生與不負平生在罪島裡，相 交相識逾千年，怎能不知他之氣息？又怎能不明瞭那陣蔓延而來的波動？ 是了，那個始終神神秘祕的「好友」走了，永遠離開了，再也不會醒了。 這便是罪民的下場嗎？ 死亡是唯一的選擇和結果嗎？ 魏龍生不由在心裡自問，難道，自由只是一種奢侈，一種遙不可及的夢幻？ 當初踏進罪島的抉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魏龍生忍不住看向懷裡茫然的「鍾琴」。 今天是不負平生，那明天呢？ 下一個又是誰？是自己嗎？ 還是這裡的任何一個人…… 沉默的五人，沒有誰能給出誰的答案，只有一種百感交集，久久於心，縈繞 不散。 唯一知道的，是與其同樣強大，甚至更為強大的魔羅氣息，也在那聲巨大的 爆炸中，消弭於無形，就像隨著不負平生的離去，而悄然隱藏。 不負平生成功了嗎？ 沒有人知道。 魏龍生在心裡問著，沒有人可以回答他，但魏龍生相信自己的感覺，也相信 他成功了…… 而在罪島忙活半天的凌非一行人，在迦耶娜的提議下，終也回到了界通原。 但是迎接他們的，不是兩位神醫的拌嘴，不是魏龍生夫婦的恩愛，不是虎真 軍的豪爽，更不是宋凜的冷言，也不是宋薇的可愛—— 而是，身首異處的衛遲疆和司馬泰。 而是，眼神疑惑，卻只餘冰冷的宋薇。 而是，那本來寂寞，如今卻更顯孤獨的身影，不負平生，筆直而沉默的，釘 立在浪平無波的水邊，鼎立，而傲然於陣陣地悲風之間。 「……」凌非傻眼了。 錯愕，不解，憤怒，懊悔，一切情緒洶湧而至，掠上心頭。 緊緊攢住的拳頭，不需要言語，卻已經道明一切。 身旁的迦耶娜，也被眼前的畫面所震懾，一時間竟也忘了去查看自己弟弟的 傷勢，而是傻傻的，站在那裡，滿眼不可思議，或者說，不敢置信…… 「魔——羅——」凌非怒喊，身形掠出，拳出雷霆！ 「公子！」 迦耶娜在凌非的怒喝聲中也回過了神，她移步擋身，一張魔法護盾瞬間張開 ，罩住了自己，也罩住了身後的弟弟。 「閃開！」 盛怒的凌非，不僅沒有收勢之意，更是內元一提，掣雷般的拳勁，毫無花俏 地轟砸在迦耶娜張開的魔法護盾上，瞬間在水波狀的護盾表面激起了一圈圈恐懼 顫抖地漣漪。 然後，便是「哐！」一聲脆響，魔法護盾應聲崩潰，在迦耶娜愕然的目 光前，玻璃般片片剝落，化作星光散於空氣之中。 迦耶娜哪裡想得到，凌非僅憑一拳，竟就轟碎這宗師級的「聖母天盾」！ 眼看凌非拳勢不止，雷霆餘勁破盾轟來，須臾間也容不得她再做細想，迦耶 娜只知此拳斷不能避，定要咬牙挺身替弟弟魔羅挨這一拳，否則，身後的魔羅絕 死無疑！ 索性兩眼一閉，就待凌非拳勁砸到！ 然而，凌非掣如雷霆的拳勁，卻意外地沒有來到，而是如靜止了一般，瞬凝 在迦耶娜不停劇烈起伏的胸前，帶起一陣強風席捲而過。 兩者間的距離，只有吋許。 迦耶娜瞪大了一雙美目，看著近在咫尺的小拳頭，心中仍然心有餘悸。 因為她知道，只需要再前進一吋，那怕是自己，在凌非滿懷怒火的一拳之下 ，也必然要錯骨分筋、嘔血吐紅才能了事！ 但是凌非卻出人意料地，在最後的吋許間收住了拳勢，也收回了雷霆之勁， 這樣的舉動，著實讓迦耶娜既感動，又愧疚。 然而被強制回收的兇猛勁力，卻頓時倒衝凌非氣海，立時便像一把巨槌，重 重地砸在凌非胸口，瞬間的破壞力，傾刻在凌非體內震盪開來，奇經八脈裡霎時 激起了千層波浪，洶湧難止。 「……」 凌非緩緩收拳，一道血紅自嘴角潺潺流出。 那是逆收拳勁的代價。 雖然沒有言語，但他沉寒而冷酷的表情，卻像一把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切割 著迦耶娜惶恐而無措的心。 「他……他是我弟弟……」迦耶娜像做錯事的小孩。慌亂而愧疚。 還在狀況外的謝雲無也看傻了，眼前滿地的屍體，界通原就像一座屠宰場， 一點也不如先前聽到的那般清淨，到底怎麼回事？ 可沒等謝雲無問出口，凌非卻先開聲問道：「那他們呢？」 「他們？」迦耶娜被凌非問的語塞：「他們……他們……」 「只因為出身罪島，便理當該死麼？」凌非面若寒霜。 「不，不是這樣的……」迦耶娜拼命搖頭，雖然想替自己的弟弟辯駁，但卻 找不到半點措辭，因為連她，也想不到魔羅怎會如此忍心？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公子，請你原諒魔羅，也許……也許這其中有什麼 誤會……」迦耶娜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連她自己都無法相信了。 強抑心中的怒火，凌非將目光移向不負平生，在死神之眼的透視下，清楚看 到那千瘡百孔的後背，不由自語般說道：「聚元於內嗎？」 又看直插在魔羅身上的兩把，早已隨著魔羅的結凍而同化在一起的刀劍，凌 非更加對眼前這個寂寞又孤獨的男人肅然起敬。憑死神對武功的了解，他幾乎能 想像到當時的情景是如何慘烈，而能做到這一步者，非非常人不能！ 再一想，凌非不由笑了，完全無視迦耶娜與魔羅的關係，諷刺般說道：「或 者他也沒想到，為了與其同歸於盡，那個男人竟能做到這一步，忍受著刀氣入體 的折磨，也要將他拉下地獄！」 「……」迦耶娜無言以對，但心裡卻慶幸著，好在魔羅還沒死。 「可惜，招遲半式，難竟全功。」凌非不由替他可惜。 同時，眼神一變，兩道血紅色的光芒，自凌非眼中射出，那是死神憤怒的象 徵。 「公子……」 迦耶娜見狀心中駭然，凌非此刻的模樣，令她恐懼。 倏然，只見凌非周身氣流橫動，狂暴之氣直貫雲霄，濃重地死亡氣壓，瞬間 籠罩而下，饒是一星巔峰的魔法宗師，迦耶娜也感到體內氣息受其牽引，竟是為 之一滯。 接著就聽凌非的聲音，冷冷說道：「但是他們……不會白死！」 語落，已是氣凝於掌，待勢欲發。 「公子，魔羅是娜娜的親弟，請你看在娜娜的情份上放過他，放過他好嗎？ 」迦耶娜慌忙地祈求道。 畢竟魔羅再壞、殺了再多的人，也是她迦耶娜的親弟弟，她斷無可能眼睜睜 看他受戮。 「……」凌非舉掌，沉默，或者，遲疑。 也許眼前這個女人，在凌非的心中，也悄悄有了屬於她的位置，但很遺憾， 那終究沒能阻止死神的腳步。 沉默過後，是凌非給出的答案：「便是妳至親，今也必將償命！」 見凌非堅決，而且語意之中，絲毫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迦耶娜也顧不得自 己的感情了，即使她是那麼樣深深愛慕著死神的風采，但親情與愛情，是永遠也 不能放在天秤上衡量的兩種感情。 如果說凌非執意要殺魔羅，迦耶娜只能站出來捍衛自己的弟弟。 「既然公子如此決絕，那就請先殺了娜娜，莫要讓娜娜一個人苟活。」 迦耶娜不想和她愛的人動手，也不想看著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她只能 選擇與弟弟魔羅同死。 而這，也是一種賭注，一種要脅。 「……」 看著迦耶娜的眼睛，凌非寒霜般的表情露出一絲疑惑，他不能了解，為什麼 迦耶娜非要以死相逼。 凌非的反應讓迦耶娜覺得勸說有望，趕忙見縫插針，泣聲說道：「公子，如 果娜娜不能保護弟弟，你覺得娜娜還有什麼臉面一個人苟活下去？既然如此，倒 不如讓娜娜先行一步，到天父聖母的面前負荊請罪！」 「……」凌非這回徹底猶豫了，渾身暴漲的氣燄，也變得紊亂而鬆動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