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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聊】殺手行不行3-15-。

達人殿堂

 
    

—15—   早上七點,星巴克。   一樣的天氣,一樣的風景,一樣的走走停停。      昨天晚上被狐狸狗亂到半夜一點半,兩點半把手指從水塔拔出來。三點半看著漏水的牛皮膠帶放棄自己修補水塔的念頭。四點半一個人把凌亂的客廳和海尼根垃圾整理乾淨,還騎車到離家裡有一小段距離的永和豆漿買蛋餅油條來裹腹。      等我收好被砸壞的檯燈,掃好地,真正躺在沒有窗戶的房間休息時,床前明月早已被清晨陽光趕走了。躺不到半個小時,我悄悄走到小黃房間,打開門縫偷偷看他。小黃蓋著被子,香甜沉穩的睡著,嘴角還涎著口水。小黃是個神奇的傢伙,只要和他在一塊,似乎什麼煩惱都減輕一半,雖然他平時嘴上得理不饒人,可能還比我少條筋,但心地單純又善良。      我能理解老爸和狐狸狗的擔心,當我明白自己擁有的力量後,會不會失去自己?同樣擁有時間暫留的零,到底厲害到如何的程度?他那晚所說是一個他媽的瘋狂計畫,瘋狂的是我竟然認為零做得到,儘管根本沒人知道他會怎麼做。      零要做的事,會讓小黃沒辦法像豬頭一樣流口水睡覺;沒法好好睡覺,會沒精神上課,認真唸書;沒認真唸書,就沒法找個薪多事少離家近,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好工作;沒好工作,小黃沒法和布丁妹開花結果;沒開花結果,就沒法生一打小畜牲來認我乾爸爸,如果沒辦法向小畜牲們嘲笑小黃以前睡覺會流口水,往後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呢?      老爸,我知道自己是不聽話的小孩,從小你說什麼我總是唱反調,叫我別尿床偏要尿,就算挨揍也要哭著買玩具,書不唸卻專看漫畫,但這件事我聽你的。   為什麼成為殺手,為什麼擁有SMC。   我不會再迷惘了。      「喲!Neo你今天特別認真喔?」趁著即將開店的幾分鐘,Jill一邊整理早餐糕點,一邊詢問我:「平時看你都懶洋洋的,怎麼今天手腳這麼俐落。」      「是嗎是嗎?」搬好預進貨品,我做勢整理整理自己的領子,學廣告上的房屋仲介員露出他的招牌大嘴巴和牙齒閃亮閃亮。      「當我沒說。」Jill白我一眼,搖頭笑笑。我和Jill完成開店工作後,值班的Jill一如往常的去辦公室打報表,等客人多點我應付不來時才會出來幫忙。      我打開大門對第一個進門的顧客說聲「歡迎光臨」。通常是在豐原當牙醫的林先生,他上班前總是拿著蘋果日報買杯本日咖啡和早餐,用的是白色的個人隨行杯,常常忘了把隨行卡帶走,和吃完的早餐一起放在黑色的塑膠盤上。      「早安,Neo。」      聽到他的聲音,我頭痛欲裂,左手劇烈地顫抖。   經過昨晚消磨,超過負荷的身體無法進入時間暫留的狀況。   無神的雙眼,蒼白的臉龐,太快,太突然了。         是零。         臉上沒有任何修飾,與大肚山那晚一模一樣,說不定這張臉也只是他的偽裝。高領米色毛衣,灰色圍巾,牛仔褲,背著背包,看起來與一般顧客沒什麼差別。很難相信他已經五十歲,更難相信他會是零的兒子或是繼承人。沒有任何證據和理由,但我知道他就是零,那位過去與老爸有千糾萬葛的瘋狂殺手。      「別緊張,我只是來買杯咖啡而已。」零拍拍我的肩膀,逕自走進店裡。我盯著他的身影,跟著他走到櫃檯。他在櫃檯外,我在櫃檯內,戴著黑帽和綠圍裙。我們中間隔著咖啡單和收銀台。就像店員和顧客,而不是殺手。      「不幫我介紹一下嗎?」      零笑了笑,輕鬆地問。   而我一點都不輕鬆,一點都不想笑。   此時七點三十二分,林先生一如往常地走進店裡。   林先生排在零後面,挾著報紙對我微笑打招呼。      「如果你不喜歡我們輕鬆相處,覺得很不習慣的話。」   零對我小聲耳語,嘴角上揚,誠懇說道:「我也可以把這裡炸了。」      「請問你要搭配什麼早餐呢?有全麥,奶油,還有義式香料,加上優格莎拉和本日咖啡只要一百二十元,也可以補上差額換成其他咖啡。」      「義式香料,咖啡不用換。」   「請問麵包需要奶油還是果醬呢?」   「奶油。」   「內用還是外帶呢?」   「內用。」   「好的,一共是一百二十元。」   「可以刷卡嗎?」零從皮包拿出一張信用卡,夾在兩指間。   「當然可以,請問需要統一編號嗎?」   「不用。」      「好的,請稍等一會兒。」黃色便條上寫好咖啡的單子,把莎拉和麵包預熱,刷好卡,發票搭搭地從收銀機跳出來:「這是您的發票,請問先生貴姓?」      「我姓林。」   「零?」   「林,雙木林。」   「好的林先生,等等早餐和咖啡好了會幫您送上。」   「好,謝謝。」零點點頭,禮貌地走到客席區坐好。      也許是從監視器看到櫃檯前有兩個客人,咬著三明治的Jill從辦公休息室門口探頭小聲問我:「需要幫忙嗎?」「不用,我一個就行了,妳去忙妳的。」「唉喲!Neo今天是成熟的夥伴囉。再等一下我快弄好了。」      Jill縮回辦公室,而我也回到櫃檯,滿臉笑容地對林先生打招呼:「早安呀,林先生。今天也是點一樣的早餐嗎?」      「哈哈,我也是林先生。對,今天也一樣。」   「好的,那要請你稍等一會囉。」      接完林先生的單後,我緊緊握了握手心,強作自然開始煮本日咖啡和準備客人的早餐。幾分鐘後,我把兩份早餐和咖啡端去給零和林先生,平時林先生會注意櫃檯出口自行拿餐,偶爾看報紙看到忘記時我才會為他送上。      但現在不是那樣的情況,林先生的報紙還好好地放在桌子上。   零坐在林先生的對面,與他愉快地攀談。      「所以,你是在豐原當牙醫?怎麼會住台中呢?」   「兩個兒子在台中唸書,比較方便嘛。」   「唸國中嗎?」   「一個剛升國一,一個小學五年級。」      「真巧,我也有個女兒在唸小六。」   「喔?你看起來很年輕,不像有十幾歲的孩子。」   「哪裡,只是看起來而已。」      「林先生,還有……林先生,你們的早餐好囉。」我把兩個裝著早餐咖啡的盤子放到他們桌上。然後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往零身上的米色毛衣倒去……故意的,我受不了零虛偽的一言一行,剛煮好的咖啡很燙,燙到會很爽。      在我假意鬆手時,零看了我一眼,然後不在乎地讓咖啡潑身上。   他像是觸電一樣的往後跳起,椅子被拐到角落,撞出不小聲響。他可以閃過的,甚至可以一手把咖啡反潑到我身上,但他寧願演戲。      Jill從辦公室跑出來,生氣地看了我幾眼,我只能跟著零一起裝傻,說了好幾聲對不起後,趕緊拿紙巾把零毛衣上的咖啡汙漬擦去。      零客氣地笑笑,揮揮手說:「沒關係,不要緊。」   真的沒關係,不過是一杯咖啡而已,又不是一槍轟了他腦袋。      忙了一陣子,林先生去豐原上班,離店還不忘提醒我下次要小心一點。而零仍然若無其事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桌上放的是另外一份新準備的早餐和咖啡。這時另一個客人進門,Jill前去招呼,聽他們熟悉的對談,似乎是我不認識的熟客。         客席區的角落,剩下我和零兩個人。         「你擔心我對林先生下手嗎?」   我還沒回答,零把叉子上的生菜送入嘴裡,又說:「放心,我對他沒興趣,他身上沒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只會把時間用在需要的人身上。」      「比如說你的女兒?」   「好問題,我花了很多時間和心力在她身上,但她老是對馮菁蔓念念不忘,不過是個家教學生,讓我覺得煩惱又有趣。」      「放了她。」   「你是在請求我嗎?如果是,要加個請字。」   「請你……放了她。」   「如果我告訴你,她是自己來找我,你相信嗎?」   「不要耍我了,我不會相信你。」      「冷靜一點,我不是來找你吵架,我知道你恨我,因為你認為我殺了七號,又把你當成白痴一樣玩耍。馮青蔓也一樣恨我,因為我殺了子玲的父母,毀了她的人生。我明白你們的感受,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什麼是恨。」      「那是我們之間的問題,與其他人沒有關係。」   「我們之間不是問題,是誤解。我知道你不相信我,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名字,你自己去找答案。」零撕了張紙巾,用左手工整地寫了三個字。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說過,我要你成為我的夥伴。」   「不可能,別作夢了。」      「若你真的認識七號,你會知道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零吃完最後一口莎拉,把刀子和叉子放好,擦擦嘴巴後對我說:「謝謝你的招待,請幫我把麵包外帶,再做杯熱巧克力,子玲還在等我帶早餐回去。」      「可以讓子玲和小蔓見一面嗎?」      「還以為你不會問,答案是不行,現在不行,她還沒準備好。等時候到了她自然會去找馮菁蔓。噢……差點忘了今天來的目的。」說完,零從背包拿出一小塊隨身碟給我:「昨天晚上你和狐狸狗的比鬥我全錄下來了。」      他豎起大拇指,對我眨了下右眼:「不是我要說,超讚的。你比我上次見到你時還要厲害多了,看得出來你已經稍微懂得要怎麼使用時間暫留。要不是你手下留情,狐狸狗早被你一槍掛掉,我非常滿意你的表現,請繼續努力。」      我接過隨身碟。   直視著零的雙眼告訴他。         「為了狠狠痛宰你一頓,這是一定要的。」         五分鐘後,店門口。零拎著麵包和熱巧克力,面帶愉快笑容地跟我道別。看著零漸漸遠去的身影,我已經打定主意要翹班跟蹤,也許這是又零設下的陷阱,但這是找到子玲最好的機會,我無法想像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和零一起生活的情況,那是我的犯下的錯誤,也是我該負的責任。      「別追了,你追不到。」      在我踏出門口前,又是一個令我震驚的聲音。狐狸狗出現在店裡另一個角落,拿著騰著熱氣的馬克杯,悠閒看著報紙,頭也不抬地對我說著。看了他身穿休閒的運動服後,我才認出他是Jill招呼的第三個顧客。      「你怎麼也來了?」   「我常來,只是都挑你不在的時候。」      我走到櫃檯旁,疑惑地看看狐狸狗,又看看Jill。Jill一邊整理手邊的貨品,說:「Neo你也認識高先生嗎?欸,這些隨行杯幫我放到架子上。」      「認識,怎麼不認識。」一大早就莫名其妙沒進入狀況的我拿起杯子,放到展示櫃上後無奈小聲地自言自語:「還生死之交咧。」趁著現在沒有其他客人,我又跑去找狐狸狗:「高先生?你姓高?」請好好回答問題,讓我進入一下狀況好嗎?一下子零一下子狐狸狗,我還在作夢嗎?      「很重要嗎?不過是一個字。」   「讓我先搞清楚一件事,你和零是朋友還是敵人?」   「那你得先告訴我,你對朋友和敵人的定義是什麼。」   「朋友就是朋友,敵人就是敵人,哪需要什麼定義。」      「如果你非得要把朋友和敵人二分的話。那麼零是我的朋友,很久以前,我欠了他一份還不起的人情。但如果情況允許,我還是會殺了他。」      「我整個人被你搞混了,為什麼要把事情弄的這麼複雜?」   「有些事生來就是複雜 ,你很快就會懂了。」      「算了,我挑簡單一點的問。」   「嗯?」   「我老爸是怎麼死的?」   「我不確定。」   「你怎麼可能不確定?三一九你可是和他們一起行動。」   「我只能告訴你,三一九的第一顆子彈是我打出去的。」   「以你的槍法,為什麼會失敗?」        「我的任務就是要讓第一發子彈失誤,吸引總統身邊護衛的注意,第二發是七號,第三發是零。但任務執行到第二階段時就出了狀況,當我發覺事態不對,趕到七號身邊時他已經死了。我只說到這邊,不想繼續談這件事。」      「好,那你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說吧。」   「你認為我爸是自殺的嗎?」   「是的,但不確定。」   「是零逼他自殺?」   「零不可能殺七號,更不可能逼他自殺。」      「你怎麼能肯定?你又不是零!零十分鐘前還在這裡!為什麼不去問他?你不是很厲害嗎?我們聯手一定可以制服他啊!為什麼你什麼動作都沒有?」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你不是想殺了零嗎?為什麼對他視若無睹呢?」   「我說過,那是情況允許的話,我連殺你都沒有十成把握。更何況是零……」狐狸狗遺憾地搖頭,又說:「而且,你應該知道我很尊敬七號。」   「我當然知道」      「對於零,我同樣尊敬。」      接著,狐狸狗用輕蔑的眼神打量著我:「還有,你憑什麼認為我們聯手就能殺了零?你是特別沒錯,但除了時間暫留外你有多少斤兩你自己知道。你要做的事只有一樣,永遠只有一樣,走出七號的影子。希望有一天我們見面,會想起七號是你的父親,而不是你是七號的兒子。」      我愧疚地沉默,狐狸狗說的一點也沒錯。零敢明目張膽的來找我,代表我在他眼中根本一點威脅也沒有,他稱讚我,就只是好玩而已,難道我要還因為零的稱讚而沾沾自喜?那不只是犯賤,還賤得無藥可救。      「關於最後一個問題,我用另外一種方式回答。我知道小黃是你最好的朋友,如果要你親手殺了他,你辦的到嗎?」      不需要任何思考。   我理所當然的告訴狐狸狗。      「不可能,沒有那種情況,如果要我殺小黃,我寧可自殺。」      狐狸狗閉上雙眼,深深嘆了口氣。   我無法言語,腦袋一片空白。            答案,竟是如此簡單。 來源 :天下無聊